黄河周末|枣儿红了
来源:渭南日报     时间:2023-08-11 20:35:03


(资料图)

李永红  村里人很少见学工穿短袖,伏里天也不例外。  羞于见人的是三四厘米长的疤痕,虫一样横卧学工右胳膊。幼时一道疤,长成心里的一条痕——  每天上学,学工顺路外婆家转一圈。让他牵挂的是外婆家的枣园。  园子是老宅的后院,约莫二三百平方米的样子,西北角一门头坍塌的窑洞,砖梯黄土糊面,野草盈阶。贴着窑洞是碎砖垒了一米高围墙的猪圈。十几棵枣树粗如碗口,卧龙一样闲散,褶皱一样沧桑。  枣园向大地坦露秋的饱满。枣儿青中晕白,白中嫣红,光鲜泽亮。面枣一颗颗圆似玛瑙珍珠,在秋阳里娇艳欲滴。最沉稳的是木枣,胖乎乎、密匝匝,贪婪吮吸大地精华。枣叶绿得深沉,叶面蜡汁一样滑润,墨绿把青春的傲气渐次收敛。枣园最粗的那棵枣树,贴着灶屋山墙歪斜,条条黑褐褶皱在树干上扭曲,繁密的枝叶抚摸着灶屋苍老的黛瓦频频示好。堂屋边的枣树紧靠后院隔墙,树干越过隔墙分成四股壮枝伞状发力,衍生无数枝枝杈杈,树梢轻松地把屋脊甩在身后。最憋屈的是猪圈里的那棵秤锤枣,不甘难以启齿的出身,头倔强地扭向土窑上空。  家离村小学一里多路,外婆家在两点之间。“我娃想吃枣到后边摘去。”有外婆这话,学工得了尚方宝剑一样欢实,挎着书包,屁颠屁颠推开后院门。轻轻松松上到土窑顶,头探到窑顶的秤锤枣,串串冰糖葫芦一样压弯了树枝,三摘五采,红红绿绿的枣儿稀了少了。学工调转目标,细长竹竿在其他枣树上敲打,敲也是小心翼翼,不肆意,不伤青。学工上树不行,有表姐慧表弟军胜在,弄枣很轻松,慧树下这儿那儿指挥,军胜猴子一样在树上窜来窜去。每次分枣学工都能挑红的大的周正的。  读小学五年级的慧手指细长,小小一粒红枣,在她手中三捣两捣成了巧笼笼。  中午,秋后母老虎正毒。和军胜摘完枣,学工额上的汗珠子溜到眼睛里酸酸的,滑到嘴里咸咸的,蓝布衫湿了前胸贴了后背,裤子两个口袋枣憋得满满的。慧和巷里几个小孩在门房过堂耍。外婆家过堂一张没有床头的木床。“赶紧来,慧姐要给咱做枣笼!”军胜催学工。慧坐床沿,几个小孩围成半圈,展开的水果刀,刀刃短小,在空中吐着利光,几颗枣子温热还未散去,面对步步紧逼,有着不明就里的困惑。  做枣笼笼是慧的拿手戏。先从枣上半部起刀,左右两边各去掉大小一样的一块,中间留一道豌豆丝宽的部分作笼畔。几个孩子咽着口水。慧眼睛闪了闪,如一道清波滑过,两块角料赏给了小屁孩,他们嘴里的甜夸张而生动。  掏枣核很关键,用力稍大划断笼畔,弄破笼底,功溃一穴。掏、铲、挖、捅、摇,慧时而刀尖,时而刀刃,时而刀背,时而轻晃,环环相扣行云流水。大家几乎看呆了。枣笼笼真好看,笼畔黑红鲜亮,笼筐青多红杂,笼内枣泥青涩,放在手心温润如玉。  “谁要?”慧掌心托着枣笼笼。“给我,给我。”几个小手高高举起,晃来晃去。“大让小,先咱巷里的这几个吧。”慧安慰学工和军胜。“不行,慧姐偏心!”“就是,胳膊不能向外拐。”学工不答应,军胜也跟着起哄,小胳膊摇来晃去要夺。“别急,别急。”慧抬高托枣笼笼的手,握小刀的手拦着学工,利刃和细嫩皮肉意外相撞,血瞬间汪成一条红虫在胳膊蜿蜒,像屋檐雨水一样滴在地上。“啊——”枣笼小刀随声落地,血滴在笼面笼底,成透红的枣灯笼。慧犀利的尖叫吓傻了几个孩子,学工肌肉的木麻变成穿心的疼,哭声喷薄而出,惊醒了在前屋午休的外婆。“我娃咋成这了?”外婆赶紧从土炕上拿大块黑土布,折了几折,厚厚几层紧紧箍住伤口。埋怨的眼神鞭子一样落在慧身上,慧手足失措。  外婆枯黄的手捏着学工胳膊往村医老耿家走。太阳把外婆的影子一会拉长一会缩短,额上细长皱纹里汪满了汗。树上的蝉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叫声打了个趔趄,顿了一下,聒噪又起。  老耿离外婆家不到半里,慧和军胜已跑去打前站,外婆刚出巷,打探消息已到,老耿早上出村接诊,家里大门紧锁。这咋办?学工胳膊上血又开始外渗,厚厚的黑布染成酱红,情急中,他们掉头去找本队休学在家的护校实习生。  后来,没打缝线的伤口处理似乎有些潦草,一道疤痕永久留在了胳膊上,慧内疚,外婆心疼。学工心里不知翻腾了多少回,他想起网上流行的那句话,人生从来不完美,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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